【昔日貧困村現今的模樣】
哪里還有丁點兒“天坑村”的影子!
我們的車,毫不費力就開進了村子。
柏油馬路算不上寬敞,但平整堅實。道路兩側,一個個院落依山勢大模大樣舒舒展展錯落著。院里的小樓也很風致,白墻烏瓦襯著蔭蔭樹綠、叢叢花紅。那樓、那樹、那花似乎被碧水洗過、被清風撫過,潔凈里透著山野里那種說不清的熨帖與和柔。不少院落里,停著小汽車,這是在大大方方告訴人們:這里行路不再難,這里的日子巴適噻!
下莊村地處秦巴山區腹地,隸屬重慶巫山縣。四面絕壁,坑底距坑沿有1000多米。當地流傳著這樣一首歌謠:“下莊像口井,井有萬丈深。來回走一趟,眼花頭又昏。”于是,下莊村便有了“天坑村”的別名。
“過去,出村的路有108道拐,是世世代代的鄉親們用腳板在懸崖峭壁上硬踩出來的。‘走’這條路,要臉貼石壁,手腳并用,扒蹬石頭。若手腳配合不好,就有落崖的危險。誰家有人得了急病,那可就麻煩了……村民靠種苞谷、紅苕、洋芋‘三大坨’填肚子……”記者進村,恰好趕上村黨支部書記毛相林在自家老屋院壩,給游客講下莊村的過往。
在他身后,老屋高懸的門匾上,“愚公講堂”四個字在陽光下泛著亮。
問起“愚公講堂”的掌故,毛相林的話匣子打開了:“1997年,我參加縣里組織的村支書培訓班,到離這里不遠的七星村參觀。那個村子,我曉得,日子一直過得不如我們。可這一參觀,讓我傻了眼:嘖嘖,人家都跳進‘米籮’了,我們還蹲在‘糠籮’里頭呢。一路上我就琢磨,問題出在哪里?噢,原來人家把路修通了。”
回到村里,毛相林就找來鄉親們商議修路的事。他一遍遍講起這些天受的“刺激”。
他受的“刺激”,鄉親們感同身受:“莫再講了!這路,我們也修!必須修!”鄉親們一個個吼了起來。
沒錢?全村湊!
沒人?全村上!
毛相林還記得,那年冬天,天氣格外冷。可村里卻特別“熱”:明天就要開工了,頭一天晚上,村里男女老少激動得睡不著,有的在打磨鋼釬,有的在修理釘錘,有的在收拾籮筐。最忙的是婆娘們,為了讓男人們鉚足了勁兒干,煎哩炒哩蒸哩煮哩,忙活到天快亮……
在“下莊人事跡陳列室”,記者對毛相林的話有了直觀的感受。當年開山的工具掛滿一整面墻,一張張照片定格了修路的感人瞬間:怕睡熟后翻身跌落山崖,村民睡覺前就用繩子把自己拴牢;大雪彌漫,村民們的被筒讓雪花又結結實實蓋了一層;那本厚厚的村民上工記錄本,翔實記下了每家每戶出工的時長——108人,整整7年,吃住都在山上。
一條8公里的山路,就這樣,一寸一寸被下莊人“摳”了出來!
“山鑿一尺寬一尺,路修一丈長一丈,就算我們這代人窮十年苦十年,也一定要讓下輩人過上好日子。”2021年,在全國脫貧攻堅總結表彰大會上,習近平總書記引用了毛相林說給鄉親們的這句話。
下莊村“當代愚公”的故事一下子傳揚開了。
出村的路有了,致富的路怎么辦?
下莊村的“愚公”們又把勁兒擰在了一起!
聽說種漆樹見效快,毛相林帶著村民種漆樹。“種漆,最多3年就能割。當時一斤生漆能賣80塊,就算一棵樹割2斤漆,那就是160塊!關鍵是,種漆樹不要成本,只要不惜力,去山上挖野漆樹根,冬天埋下,春天就發芽。”毛相林心里的算盤打得叮當響。
費盡了周折,2萬多株漆樹種下了,也發芽了,可是沒多久,全死了!村民們不甘心,拔去死樹又種下桑樹養蠶,這次更慘:白白胖胖的“蠶寶寶”莫名其妙說死就死了……
請來鄉里縣里專家會診,終于鬧明白了:漆樹種不活,是因為它屬于低溫植物,從山上移到山下,氣溫過高;“蠶寶寶”夭折,是因為雨天不能割桑葉喂……
接二連三的跟頭,讓下莊的“愚公”們意識到,光靠蠻力,路走不通。
“愚公”們開始使巧勁兒了,一遍一遍琢磨,又請來專家一趟一趟把脈,最后作出決定:種柑橘。
柑橘適合當地的水土氣候。周圍許多村子都種了柑橘。按理說,下莊村應該避開“熱點”,可“愚公”們犟勁兒又上來了,被市場調教得越來越聰明的他們明白:市場競爭,人無我有,人有我優,人優我更優。只要在品質上壓人一頭,就能在市場競爭中勝人一籌。
在果樹種植專家的指導下,用“梯田沃肥”的方法,生產出了品質獨具的“下莊柑橘”。現在,村里柑橘種植面積已達上千畝。
說到這里,毛相林突然頓住了:“等一下,等一下。”他撂下我們就往屋里跑。不一會兒,端著滿滿一盤切好的柑橘,歡快地亮著大嗓門:“都嘗嘗,都嘗嘗。我們的‘下莊柑橘’,甜死人……”
(本報記者 陳旭 張國圣 黃漢鑫 李宏)